我刚出寝室,准备去洗澡的时候,W问我能不能在我洗完以后把洗发水借给她。我的那瓶和她的那瓶一样,都是装在半透明的彩色玻璃瓶里的无硅油洗发水。进口货,法国货,这个小城里没得卖,快递也得等四五天。
“这破地方,”W在上铺,绑着发带,正对着镜子涂唇:“谁叫我们考得差呢?”
我觉得她是纤纤盛开的玫瑰,出生在温暖精致的南国。在那里她可以开得娇艳明媚,但高考的风把她吹到了寒冷贫瘠的北地。我虽然也是异乡人,但是我自认为我是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,哪儿都能适应。
我照例安慰她几句,拎着澡篮关门下楼。到了澡堂,开了龙头,才发现水卡中的钱不多,只能洗头洗澡,没钱吹头发了。我只好擦着湿漉漉滴水的头发,顶着冷飕飕扎脸的冽风。冬天太阳落得早,街灯的光混着沙尘,把路上的男男女女塑成一个个移动的土包。
我哆嗦着往寝室里赶,迎面走来两个男生。灯光模糊了他们的脸,其中一个,清晰地说:
“好 骚。”
我只管低着头走,那个声音却追上来了。
“那个披头发的,女的,好 骚。”
我恍然意识到这段街上只有三个人,我披着头发,我是个女的,他们在说我。
我转过头,却只看到两个漆黑的后脑。窸窣的说话声在这两个脑袋间传递,还点缀着哄笑。
“站住!”我厉喝:“说谁呢,你!”
两个脑袋齐齐抖了抖,没动。我趁机追上去,没想到洗发水迫不及待地从篮子里冲出来,落在地上,玻璃瓶像炸弹一样爆开来。那两个人如梦初醒,拔腿就跑。
从头到尾我都没看清他们的脸。
我回到寝室,有些抱歉地对W说:“我没法借你,瓶子在来的路上碎了。”
她皱着眉把眼睛从镜子上挪开:“怎么回事?你也太粗心了。”
“不是我的错,”我说着,一边把篮子里的瓶瓶罐罐都砸到杂物架上,“两个男的,我不认识的两个男的,居然指着我说我 骚,我跟他们无冤无仇……”
我忽然觉得有点静。抬头看到W涂口红的手停在半空中,而原来在干各自事的R和Y都掀开帘子,目瞪口呆地看着我。我忽然又觉得有点冷。
“C,”W有些为难地开口:“你……注意点。”
“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那两个男的,”她说:“谁叫我们考得差,到这破地方呢?”
她转过身,又拿起镜子,啵啵地抿起嘴来:“人总得适应环境呀。”